八大胡同花柳巷的鬼故事
讲一个四九城花柳巷子的故事吧!
前几天回了趟北京,和小芥末溜达了一圈。想起几年前在帝都扎猛子的经历,回忆恍惚。
我在《我是个八字先生》和《古玩鬼事》里面讲过,我和郝林、梁哥是在北京认识的。托这俩货的福,我差点把命都交代在四九城儿。
12年夏天的时候,我辞了一份看起来不错的工作,揣着一千多块钱存款,在前门胡同里住了小半个月。
当时住的地方在韩家胡同的陕西巷里,一间民宿小旅馆的平房里,地方很偏也很旧。我住那屋,顶上还有两层,因为是在巷子紧里头,采光不好,一股子霉味儿。
最顶上是个蒙古包一样的圆顶,用长布条固定在四个角上,风一吹呼呼响,乍一看还有点异域风情。
但你要仔细看,就不对劲了了——这明显是坟包啊。
刚搬进去的时候,我只有一种感觉——冷。
那种三伏天能让你打颤儿的冷,像是锥子扎进骨头缝儿里,猛地哆嗦一下子。
我住了一宿,第二天浑身酸疼,一楼不知道住了个什么玩意儿,半夜时候总跺脚。
笃笃笃的声音扰的我睡不着觉,两天之后我扛不住了,干脆白天睡觉晚上干活儿,总算适应了点。
那段时候运气奇差,身体也不好,吃了很多药。
我以为是鬼压床了,后来发现压根就不是呢么回事儿。
房东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,听说是无儿无女孤零零一个人守着这片平房。这么便宜租地儿给我,也是找个陪伴。
老太太看起来正常,后来我才知道,整个胡同里最不正常的就是这个老太太。
怎么个不正常呢?
这老太太穿的就不正常。
大三伏天三十多度,老太太穿一身藏青色的斜襟棉褂子,看着就热。
但她始终不换衣服,我在那儿住了小半个月,没见她换过衣服。
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,就随口问了问原因。
老太太说,她冷,脱了棉褂子就爬不起来,骨头僵了。
当时我并没有理解“骨头僵了”是什么意思,直到后来在胡同里窜,跟下象棋的街坊们聊起来,才扫听到一点猫腻——
有人说,以前半夜看见老太太一个人上房顶,蹲在蒙古包外面,跟守坟似的。
还有人说,之前租过老太太房子的人在二楼西南的房间里,看见过一副棺材,一个老头背对着房门,坐在棺材盖子上唱大鼓戏。
这事儿吧,至少一半是真的。
有一天我偷上二楼,的确看到西南那间屋子锁着门,里面用黑布全糊上了,外面什么都看不到。
这些事发生的时间太过久远,大家都是东一句西一句凑起来的,说不清真假。
但能确定的事,我住的那个院子,早年间发生过几件瘆人头皮的古怪事儿。
我搜罗了好几天,才勉强算是把来龙去脉摸个大概。
这事还得从这片巷子说起。
那地方早年间是出了名的花柳巷,拢共有十几条胡同,俗称“八大胡同”,大伙儿注意咯,要是有人说你祖上八大胡同住过宅子,别以为是夸你有钱,那是骂你祖宗是卖肉的。
四九城儿的胡同串子们都知道,夸张点儿说,昌平一阵小邪风,能给八大胡同的胭脂味儿刮到河北去。
不过早年间,八大胡同那地方是给戏班子用的,养的顶多是男妓,到了清末民初时候,男妓萎靡,才开始的女妓花柳。
房东老太太住的那屋,是她的祖产。老太太的姨,就是在凤楼当姑娘的,花名“小月亮”。
话说那年,有一个公子哥去寻花问柳,一眼就相中小月亮了。
那时候小月亮还是个完璧身子,没被动过,长得也好看。
公子哥掏了几锭银子,就把小月亮的初夜要了。
这种事不是什么稀奇事,小月亮也想得开,毕竟在花柳巷子里,想一直保持完璧是不可能的,能有个长期的恩客也不是坏事。
老妈子也欢喜,来这种地方的公子哥都是在旗的贵族,有的是钱,有姑娘能被看上,就意味着财源滚滚。所以也教小月亮用各种法子留住公子哥。
包括那些老窑子花魁多少年总结出来的房中秘术,全都让她试着用。
小月亮哪儿见识过这些,面红耳赤的听着也就答应了。
那个公子哥不常去,但每次去只点小月亮,一进屋直到第二天晌午才会走,而且奇怪的是只要他进屋,周围就没一丝动静。
老妈子开始奇怪,害怕出事,就扒窗户看,却发现里面雾气昭昭的什么都看不清。
隐隐约约就看到两个人影从床上下来了,一个人好像缠在另一个人身上,在屋里走来走去。
一会儿窗户里头就开始呼呼响,像进了野山沟招了狼一样。
老妈子赶紧退下了,不过心里松了口气,看刚才屋里俩人姿势,不就是之前交给小月亮的盘根术吗?
第二天公子哥出来特意多给了钱,嘱咐老妈子后面几天别让小月亮接客,只能待在屋里,除了他以外,谁都不准见。
老妈子见钱不少,再一看小月亮也是面色红润不像有什么意外,也就更没往心里去,就答应了,心安理得地拿钱送客。
不过那天以后,那个公子哥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来,老妈子琢磨着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,就干脆做主,让小月亮继续接客。
谁知道第一个客人,就出事了。
晚上那个客人刚跟小月亮进屋没多久,整个凤楼都听见房间里撕心裂肺地痛叫。
等老妈子带人赶过去一开门,大伙儿全傻眼了。
地上全是血,跟拿盆端着挨个儿泼了一遍似的,血腥味冲的人喘不过气,当场有几个胆小的就吐了。
小月亮躺在床上已经昏死过去了,身上衣服被扒了个精光,两只胳膊铁青,手指血淋淋的。
再看刚才进来的客人,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,早死的不能再死了。
老妈子叫了几个胆大的,把那人翻过来,一看,没有不害怕的。
那人脸皮和胸口,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,全是窟窿眼儿,跟筛子似的。
尤其裤裆里头,更是血肉模糊,那玩儿早成肉酱了。
老妈子见多识广,虽然害怕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,赶紧下了封口令防止这事儿传出去。
但这是一条人命,况且在这一片玩乐的人都不是一般身份。说不准死的这位就是哪位皇亲国戚。
要真是个大员后人,别说一个小月亮,就是整个凤楼被抄家都完全有可能。
想到这儿老妈子开始腿软了,赶紧把小月亮扇醒,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怎么好端端的就杀人了呢?
小月亮一醒过来,得知自己刚才杀了人,也懵了,又哭又叫。老妈子一巴掌呼上去,小月亮这才安静了。
仔细一问,才知道这事儿真闹鬼了!
小月亮说,那人一进来,就猴急的要扒她衣服。从处子到当天,自己总共只接了之前那个公子哥一个人,所以小月亮很抵触。
但她心里清楚,自己做这行的,今天这一遭是走定了。干脆心一横,就妥协了。
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,小月亮突然发现,窗户上好像趴着一个人。
那个人怎么看怎么像自己之前接的公子哥。
那公子哥比之前瘦了很多,脸色铁青,嘴里吱吱哇哇一顿骂,但小月亮却听不清他骂了些什么,但很明显他被激怒了。
因为有窗户隔着,他进不来,只能拼命把脸往窗户纸上贴,整张脸被窗户纸绷成了一团面糊糊,特别吓人。
小月亮心里害怕,身子一凉就被猴急的客人压在身下,紧接着她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。
这个解释非常牵强,老妈子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,只好找人看着小月亮别寻了短见,一边派人打听死者的背景。
一打听,直接把老妈子吓掉了半条命,死的这人还真是大员之后,用不了半天,对方肯定追究过来。
能在那片胡同里当凤楼老妈子的人,关系网络也绝不含糊。老妈子开始动用自己的人脉,准备大事化小。
可没过多久,整个凤楼炸了——老妈子死了。
是在小月亮的窗户外面吊死的,谁也没听到动静,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死在那里。
一时间整个凤楼慌了,只有小月亮好像知道些什么。
因为就在老妈子吊死的当天夜里,她隐约听见窗户外头那个公子哥在喊她,让她第二天傍晚带着绳子去一个地方。
那个地方离凤楼不远,就在一里多地外的陕西巷。
而公子哥说的绳子,就是吊死老妈子的那根。
怪就怪在,小月亮趴在窗户上往外望,那声音虽然是公子哥,但说话的,分明是上了吊的老妈子……
小月亮揣着那根上吊绳,趁人不备,偷偷从凤楼溜了出来,按照那人所说的方向悄悄跑去了。
那是一个窄巷子,两边都是清一色的灰砖宅子。这一带小月亮并不熟悉,自打她从小被卖到凤楼里,就很少有机会出来。
但毕竟离得近,这一带的巷子胡同也大多类似,所以虽然陌生,小月亮也不至太慌乱。顺着巷子一直往里,要去的那间宅子是从巷子口数第九户。
街门很小,狭长的两块木板并在一起,像是一具竖起的棺材。
小月亮攥着那根绳子,指甲掐进肉里都没觉出疼来。
她有点害怕。
四下扫一圈,奇怪了,这户人家,怎么……怎么连院墙都没有呀!
说是没院墙,实际上是跟左右两家共用。乍一看,就是在山墙上硬生生抠出一人多高的缺口,再扣上两块棺材板儿,就当是门了。
鬼才知道从这道门进去,里面是什么古怪地界儿。
小月亮犹豫了一下,一咬牙,伸手试探着在那块棺材板大门上轻轻一推——
嘎呀……
门开了一条缝。
里面黑咕隆咚的,小月亮壮着胆子,伸脚跨过门槛。
这时候,一只手突然从门后的黑暗中伸出来,揪住她胸口的衣服,一把将她拽了进去。
小月亮要叫,那人却死死捂住她的嘴,警告她:“想活命就闭嘴!”
小月亮大气也不敢出,周围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,只知道身边有个人。
她心口疼的跟针扎似的,那人也没为难她,死死盯着门缝外面,好一会儿才把门板儿轻轻带上。
他松了口气,说,还好没来。
小月亮脱口:什么没来?
那人摸到了她手里攥着的上吊绳,声音都狠了,说你怎么来了?
小月亮说,是……是有人叫我来送绳子的。
送绳子?
那人听起来很震惊,吸了一口气,应该是在闻那根绳子,很肯定地说,是上吊绳……
接着又很奇怪地问她:它去找你了?
小月亮纳闷了,反问他:你说谁来找我?
那人没回答,抽手把绳子拽走了,缠在自己腰上,然后转过头来,狠狠瞪了小月亮一眼。
只一眼,就让小月亮心头一跳,差点浑身都凉了。
那双眼睛贼精精的,绿的渗人,鬼火一样。
那人叹了口气,说你跟我来吧,今晚肯定不能回去了。还差一张皮,不能让它找到你。
说完就拉着小月亮往前走。
小月亮越走越觉得不对劲,眼前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,只有一只手死死抓着她。
走了好一会儿,差不多得有半个时辰,突然听到耳朵边有人咳嗽了一声,她才咯噔一下,眼前顿时亮了。
这才发现,自己在一间屋子里,脚底下都是黄泥,被她踩出了一个小坑,全是脚印。
刚才自己是在原地踏步了大半天?
小月亮生疑,猜猜眼仔细往里瞧。
大红色的门帘儿,里面两把石头椅子,一铺火炕。
一个老太婆背对着她,坐在火炕最里头,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东西。
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,一身灰色长衫的男人。
小月亮仔细一看,这不就是前几天包养自己,头天晚上又召自己带着上吊绳来这里的那个公子哥吗?
公子哥把腰上的上吊绳解开,扔到炕上。
那老太婆伸手抓过去,放在鼻子底下吸了一口,满意地扭过头来对着小月亮贼贼一笑,说,姑娘,肉肠真香啊,我怎么谢你呢?
小月亮心说什么肉肠,一抬头撞上老太婆的眼睛,心口咯噔一下,眼前就黑了。
那老太婆鼓着腮帮子,鞋尖儿一样的嘴巴子,活脱脱一张老狐狸脸……
小月亮醒来的时候,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天还是黑的——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子。
她歪坐在石椅上,眼前是傍晚的昏暗。应该是那位公子哥给她抱到椅子上去的。
想到这里,小月亮的脸上略微发烫。虽然是个风尘女子,但毕竟那是自己第一个男人,小姑娘的心里多少有些少女心事。
如今阴差阳错地出了人命案,两个人的性命被这样牵连在一起,怎么能让她不多想?
只是短短一小会儿,小月亮便被炕上嘎嘣嘎嘣的声音打回了神儿。
这个时候她才发现,有些不对劲儿。
屋里没有窗户。全部的光亮全依着炕壁子上的那盏菜油灯碟。
灯火绿豆大,颤颤巍巍的怕是呼口气都能吹灭。
小月亮猜了猜眼睛,适应了眼前的昏暗。心里头依旧提着没敢放松下来,因为那位公子哥不见了。
尖嘴老太婆背对着她,蜷缩在炕上,嘎嘣嘎嘣的一边点头一边嚼东西。
小月亮想起了她说的肉肠,吓的大气都不敢出。
过了一会儿,她终于决出不对劲儿了。
这个屋子没有窗户不奇怪,门口挂着刺眼的血红帘子也不奇怪,就连尖嘴细眼的狐狸脸老太婆也算不上奇怪,怪就怪在,她发现眼前的一切,都像是纸片儿折出来的。
炕是凉的,石凳也是软的,她一起身,那石凳就晃晃哟哟的要倒。小月亮赶紧伸手扶住,发现那不过是高粱杆和白纸扎在一起,用墨涂了一遍。
地上的泥里有种怪味儿,小月亮想用手绢掩掩鼻子,发现走的着急,手绢落在凤楼了。她紧紧鼻子,头有些晕。
炕上的老太婆自顾自地嘎嘣嘎嘣嚼完东西,扭回头来,狭长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神色。
小月亮壮着胆子,问她,那位公子呢?
老太婆哼了声,说,出去打猎了!
小月亮问,打什么猎,这里又没山没水的。
老太婆死瞪着她,就跟瞪仇人一样,说他想打就能打,我就是他三年前从大北场打回来的!
大北场就是当年清廷的木兰围场,那地界里北京市里有八百里。这老太婆,是公子哥从八百里外打回来的?
小月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被老太婆东一句西一句说迷糊了。
这时候就听老太婆叹了口气,说姑娘,我看你也是被他骗了,他可不是好东西。你告诉我,他是不是把你的红丸取了?
取红丸就是破了处女之身。小月亮只接过这一个男人,也是刚破瓜没多久。冷不丁地被问到这个私密的问题,又尴尬又害羞。
她没回答,但逃不出老太婆的眼睛。
老太婆又问,他是不是很厉害,一次能一整夜?
小月亮点了点头,凤楼里做花陪客的花魁,都会私底下交流房中术,她虽然刚入这行,但也听说过不少,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有多持久,她知道。
所以那段时间被公子哥包了,能一做一宿,她也感到奇怪,但没多想,只当是公子哥图一时的快活,去吃了什么补药。这会儿听眼前这个古怪老太婆突然问起来,小月亮心里开始嘀咕不对劲了。
他根本不是人!
老太婆狠狠说了这么一句,趁他没回来,你赶紧跑吧,等天彻底黑了就来不及了。他取了你的红丸,以后肯定会要你的命。快走吧……
小月亮咬了咬牙,问她,这里到底是哪儿?那个公子哥到底是谁?
老太婆说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,这是一座坟,他打断了我的腿,把我关在这里已经三年了。你不信的话就掀开红门帘儿,掀开以后我就告诉你怎么出去。这道帘儿是他下的阵法,只有人能动。
小月亮将信将疑,扯着门帘掀开,发现门帘后面是一堵墙。
怪了,她记得自己明明就是从这个门帘里面进来的,可眼前却是实打实的一堵墙。再看门帘背面,弯弯曲曲地画着一圈又一圈奇怪的花纹,那应该就是老太婆说的阵法了。
这时候,老太婆的上半身扭了过来,下半身还坐在来的位置,小月亮吓了一跳,看到老太婆的两条腿又细又短,长满了灰白色的毛。
这个老太婆,也不是人!
见小月亮掀开了红门帘,老太婆的眼睛瞪大了闪着精光。
她让小月亮用女人香点在那堵墙上,那公子哥沉溺男女之事,只有女人香能破他的阵法。
女人香就是女人身上三处私密的分泌物,小月亮红着脸,照她的说法取了三处香液,点在墙上,那墙果然消失了。
门帘后面,是一扇木门,就是她进来时候的那扇。
小月亮脸上见喜,还没等伸手推门,就听到身后呼的一阵风响,紧接着冰凉刺骨的凉气掠过她的后背,一道枯瘦的白色身影从她面前一晃而过,撞开木门消失在暮霭中……
这一幕只在刹那之间,诧异之时,小月亮听见那个老太婆阴气森森的声音说:我欠你一条命,这东西送你了,以后报答!
说完门后头就掉下几块零零碎碎的硬物,小月亮捡起来,发现是一块铜钱大小的黄色石头,其余的,是几个没有啃完的脚趾头……
小月亮打着哆嗦把黄色石头收起来,推门出去,才发现天跟她进去的时候一样,刚是擦黑的半昏时候。
门也没关,小月亮跑出去,听见背后呼呼的风刮的门板咔咔响,再回头,是一整面完整的墙,哪儿有什么木板门呢?
小月亮一口气跑到巷子口,正好撞到有一队官兵和不少人朝凤楼的方向涌去,肯定是死了人惊动大官大员了。
不能回,坚决不能回凤楼去。
小月亮躲在巷子里的墙后面,心里乱成麻。
这时候,有个人拍她肩膀,低声问:你这么乱跑,是想上哪儿去?
小月亮心里咯噔一下,腿都软了……
站在小月亮身后的,是一个面如纸灰的老人。
脸皮松弛,皱纹密布,看起来虚弱而沧桑。
但听他的声音,分明是夺了小月亮红丸的那位公子哥。
小月亮有些恍惚,脑子一乱:是你?
他吸了一口气,眸子里精亮的光黯淡了不少,没让小月亮叫出来,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。
小月亮惊慌失措,下意识地挣扎。
眼前的公子哥并不像之前那样健壮,她没用什么力,左右一晃,便从她的禁锢挣脱开了。
公子哥被她带了一个踉跄,反倒后退几步,差点摔倒,又连着轻咳了好几声,脸色愈发惨白了。
小月亮趁机扭头就跑。
却未料身后传来公子哥的声音——
你上了那只老狐狸的当了!
小月亮怔了一下,没敢停下。
公子哥怒了:你放了她出来,今晚这条胡同十三户人家,将一个都活不了!……
小月亮捂住耳朵,跟自己说不能听,不能上他的当!可自己脚下却慢下来,停在离他两丈外的胡同拐角。
公子哥缓了口气,两眼死死盯着她,一个恍惚就闪到了小月亮跟前,说,她肯定告诉你我是谁了,对不对?
小月亮点了点头说,是,你是个吃人的鬼,你会害我!
公子哥摇头,你太傻了,你怎么知道她没在骗你呢?
小月亮一怔,是啊,怎么证明那个老太婆不是骗自己的呢?她心里慌乱,又听公子哥叹气说,可我又害你什么了呢?
小月亮说,你确实没害我什么,我知道自己命贱,给了你身子是我心甘情愿。但你是鬼,鬼就是坏的。
公子哥往前逼了一步:你见过鬼吗,你怎么知道鬼就是坏的?你知道那死老婆子是谁吗?
小月亮摇了摇头。
公子哥叹了口气:她是一只狐妖。三年前我在北场打猎时候遇到的,我以为她受伤了,救了她。可没想到她是装的……
那晚,一起出猎的猎人队一行十二人,全死在她手里。这里——
公子哥摸着自己的喉咙,一字一顿:
这里,全部撕开,被她咬碎吞了……
公子哥的声音低了下去,他不想再回忆那些事。
那……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?小月亮提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。
我命大。
公子哥声音冷了起来,再说一次,我不是鬼。我本想晚点做完事再告诉你,现在看起来来不及了……
来不及了,来不及了,来不及了……
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,很慌乱,眼睛从她身上挪开,仿佛透过周遭的空气,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灾祸。
小月亮抬头看着他,突然——
公子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老化,皱纹横七竖八,松弛……开裂……好像那原本就不是一张脸,而是干涸了几千年的古河床。
这时候,天像是被蒙上一层,突然黑了。
公子哥的脸色刷的变了,一把将小月亮揽在怀里。
小月亮挣扎了几下,便不再动了,任由他抱着,飞快地跃上屋顶,踩着青色的瓦页,蹭蹭蹭地往胡同深处飞奔。
过了好长一会儿,耳朵边呼呼的风声没了,小月亮才睁开眼。
一条街。
街上很空,一个人都没有,两边的屋子也没点灯。
头顶没有月亮,也没有星星,小月亮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地方。
只是觉得脚踩在地上,黏黏的。
小月亮低头一看,黑乎乎的一滩。
是血,看样子还没干。
公子哥吸了吸鼻子,说,是刚杀的,两个人,一男一女,可惜了,女的怀了孩子。
小月亮惊叫:这你都能闻出来?
公子哥哼了一声,你知道这什么地方?
不知道。小月亮摇头。
菜市口,专门砍人的地方。这半个月,已经砍了五六个了。要变天了啊……
公子哥晃着脑袋,拽着她径直拽走向了街边的一间屋子,敲了敲门。
里面有人问:是喘气的还是不喘气的?
公子哥答:喘气的。
里面又问:是镶里子还是修面子?
公子哥答:修面子。
里面再问:是避火断的还是虚人弄的?
公子哥想了想,说:是避火断的。
门开了。
里面一个长相普通,打扮也普通的中年人探出了头,一打量,招呼进去。
小月亮大气不敢出,心里一直念着阿弥陀佛,一直听到公子哥在她耳朵边说“到了”,她才睁开眼。
一间小屋子,一张床,小月亮被放到床上,她想起却起不来。
公子哥说,你老实待着,我去去就来。
说完一闪身,人又没了。
过了一小会儿,一阵低沉地狗叫声从外面响起来。小月亮突然能动了,身上有了力气。她扒拉着门缝往外看,心里咯噔一下——
一只小牛犊子大的黑狗,正龇牙咧嘴地朝对面狂吠。
一圈黑影,晃晃悠悠地围拢过来。
看不清模样,却让人感到压抑和恐惧。
小月亮咬着牙,躲在门后面用手死死地捂住耳朵。
黑狗和那些黑影撕咬了好久,外面终于没有了声音。小月亮听到有人敲门,还没等她开门,公子哥便跌了进来。
他的身上有一道道的血口子,翻着皮肉,却没有流血。
怎么办?啊……怎么办?
小月亮惊慌失措,公子哥却很镇定,冷着脸坐到床上,说:吓着了?
小月亮咬着牙,摇了摇头。
公子哥笑了笑,说:我真不是鬼。
这时候,门噶呀一声又开了。
刚才开门的那个中年大叔便端着针线笸箩走了进来,在公子哥的身上扫了一圈,开始给他缝伤口。
身上一十八道,脸上一十二道。
小月亮站在一旁,紧攥着拳头,浑身发抖。
缝完了,那人说,你帮我收了它们,我救了你,咱俩两清了。过了今晚你就走吧,我听说他们请了香山的老道,很危险,你好自为之。
公子哥点头,我知道。
看了看小月亮,那人把针线笸箩放下了,说姑娘,这本来不应该是你来的地方,过了今晚,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。我看你一身风尘气,但本心未坏,你会有很多选择,别回去了,回去就是个死。
说完,人就走了。
小月亮琢磨着,也一时没想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,只当是自己楼凤的身份被看穿了,或许凤楼出人命的事传开了,大叔是善意提醒而已,也没往别处想。
愣神这会儿,外面的天彻底黑了。
四周静悄悄的,小月亮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。
奇怪的是,公子哥让大叔缝了伤口,脸上的死气和皱纹慢慢消失了,又恢复了俊美的模样。
小月亮心想,这要是个正常人,该多好,带自己走,哪怕天涯海角被人追杀,也认了。
可是……
可是我是只妖,对吗?
对面的公子哥突然接过了她心里的话茬,开口了,吓了小月亮一跳。
她抬起头,迎接自己的是一双充满杀机的绿莹莹的眼睛。
那双眼睛道:
你听到了,大员请了道士,在抓我,出了这门,我便就是个死。凤楼你也回不去了,两个人死在你身边,出了这门,你也是死。但你和我,总要死一个的。要么你吃了我,要么我吃了你。这些事你定是想知道缘由,我可以讲给你听,你想活,我也可以帮你。不过有个条件,你须得答应我……
小月亮犹豫了一番,点了点头,你说。
公子哥脸上浮出一丝笑:今晚戌时,你须与我行男女之事,我保你活下去……
小月亮答应了。
直到公子哥丢下一句“我歇会儿”然后倚靠在门旁睡着,她才反应过来,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多么恐怖的决定!
许久之后,她说服了自己。
早在那天晚上,自己的身子已经是他的了,再陪多一次,又有什么呢?
大叔说的没错,如今自己惹上人命案,再回凤楼怕是百口莫辩,出门是死,留下或许还能有条活路,除了依靠眼前的公子哥,还有什么退路呢?
夜静的可怕。
小月亮连着折腾,身心疲累,想着想着人就迷糊过去了。
迷迷糊糊中,小月亮就听到有一个声音,在她耳边说:戌时了……
她恍然惊醒,发现一个浑身赤净的英俊小生站在面前,顿时脸色潮红,可又忍不住去看。那小生也不遮挡,只是一脸笑意朝她展开双手,引她过去。
可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河,那小生引着她踏进河水里,两人走向对方。
河心的水是温的,冒着热气。
此时的小月亮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羞涩,她褪去了衣衫,两人赤裸相对。
那种畅快和温润,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……
直到小月亮再次醒来,窗户外狂风大作,声似鬼哭狼嚎。
公子哥不在,但自己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小衣。之前的缠绵不是幻觉,可她实在想不通,那条河是怎么回事。
小月亮抱着被子坐了许久,一直再没有睡意。她记得,就在刚要醒的时候,那公子哥好像在她耳边嘱咐过,让她不要出门,外面有什么动静也不要管,一定不能出去,也不能让任何人进来,直到他回来。
不知怎的,此时的她,对公子哥万分信任,像是一个初嫁的小媳妇儿等待在外做工的丈夫回家。
小月亮等了许久,这时候,她听到了敲门声。
透过门缝,她看到外面有个人影晃来晃去,那人说:你快开门呀,我回来了!
小月亮便道:你是谁?
那人说:我是你家男人!
小月亮说:你不是他,你声音太尖。
那声音就没了,没一会儿,又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,也像刚才那样叫门。
小月亮听那声音,似乎有点像公子哥,但又不敢确定,便说:你把手从门槛那里伸进来我看看。
那人便伸进一只手来,屋里灯黑,小月亮看不清,蹲下伸手一摸,吓了一跳。
那人手长着长毛,又小又短,根本不是人!
小月亮壮着胆子骂:呸,你个涽人样的畜生!老天没劈了你呢!我男人手又白又干净,快走快走!
外面那东西嘴里吱吱叫唤了两声,一会儿又伸进一只手来,说再看看,再看看!
小月亮蹲下一摸,手指细细长长,没有毛,光秃秃的。她低头仔细看,妈呀,是一只只有骨头没有皮肉的断手!
那手背上淌着血,是刚剥了皮,手筋还在抽动。
“你再看看,我是你男人,快开门呀!”外面那声音急促促的压着气,不断晃着门。
小月亮摸来摸去,摸到一条凳子,狠狠砸在那只手上,外面那声音“嗷嗷”的一阵痛叫,小月亮死压着凳子不松开,直到外面再没有动静,自己也脱力蹲在地上。
那天公子哥没回来。
门是被裁缝大叔敲开的,小月亮伏在凳子上睡着了。
那裁缝手里提着一只断了前爪的黄鼠狼,问她,这是你干的?
小月亮吓的不敢说话。
裁缝说:你别等他了,他回不来了。之前交代我,等人走了我就来喊你,我带你去看看。
小月亮点了点头,撑起身子来跟裁缝走出门,进了另一个院子。
那院子里凌乱不堪,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,一地碎瓦和扯碎的碎布,还有一块一块的血斑。
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迹,上了墙,一直消失在房顶。
裁缝说:他活不久了,皮肉都快烂没了,我师太爷爷来了,也缝不好。昨晚来的人,是来找你报仇的。那个死老婆子真难缠啊,叫了一群砍了头的死鬼来帮忙。
小月亮抿着嘴,她能感觉到公子哥的气息就在院子里。可她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,他的味道还没散去。
小月亮问道:是凤楼的妈妈来找我了吗?
裁缝点头,她死的冤,得找个替的。大员请了道士来给死了的人作法,把她叫去了,她就要拉你垫背。都是命啊孩子……不过你命好,有他护着,可惜了,几百年的道行……
小月亮眼泪下来了,跪在裁缝面前:大叔,你告诉我他在哪儿?
裁缝摇头:我也不知道。我和他只见过几次,每次他都来找我缝大衣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大衣是他的皮。大衣碎了,他就死了。
小月亮磕了一个头,说:大叔,你告诉我他在哪儿吧,你肯定知道。
裁缝叹了口气,说:往西北走三十里,你再打听打听吧。
说着,回屋去了,没一会儿又走出来,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,给了小月亮。
小月亮接过去,打开包袱,里面是几个干粮,和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的毛皮。她又磕了一个头,抹干了眼泪出了院子。
大街依旧清冷,菜市口砍头的血腥味还没散去。青灰的天色下,吹着呜咽的冷风,像是无数冤鬼在耳边嘀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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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2t 评论于 [2025-06-18 13:51:54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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